翳於天際。

01　煙花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＿＿＿煙花易逝。



　　春來，冬去。北京的氣溫仍是不高，時不時還是會有細雪紛飛。今年春天比起以往幾年溫暖，後院的花草樹木開始冒起新綠。
　　解雨臣站在庭院中央，抬頭望著那株生氣蓬勃的海棠樹，它是最早開始冒新芽的樹，上頭已經結了幾個待放的花苞。
　　花苞隨風輕曳，那艷美的顏色映進眸中，卻讓他的腦海中忽閃過幾幕斷斷續續的畫面。
　　那些影像，最初出現於他眼裡的時候，總是如刺如錐，一下一下敲打著心，疼得致命。
　　痛了幾百次、幾千次，仍清晰如初，可若是痛了萬次億次，那感覺就變得平常，再也無法激起他情緒的波瀾。

　　今年的海棠開早了，也提早提醒他，那個人離去了將近一年。

　　一個夥計倚在後院門上，歎了口氣，看著那人望著海棠樹失神，他家的當家不知道怎麼了，自去年一月起就常獨自到後院裡，解雨臣為何如此，解家裡知情的人都全不願說，他曾偷向吳家夥計打聽，那個夥計也是死活不肯說，還說說了會被老闆扣薪，霍家那裡也是，這事越是被隱瞞，給人的好奇就越大，不過他知道，這事情肯定是絕對絕對不能在當家面前提到，不然那些人的口風也不會那麼緊。
　　「……當家，吳小三爺和霍小姐來了。」夥計輕敲門板，解雨臣才回過神，轉身朝他嗯了一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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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那種菸味兒很陌生，卻又熟悉的像那人伴在他身邊，時不時就會飄來的味道。
　　吳邪伸手在解雨臣面前晃了晃，後者一臉疑惑的望過去，還沒等吳邪說話，一邊的秀秀先開口：「小花哥哥，怎麼走神了？」
　　「沒事，昨晚沒睡好，精神不濟。」解雨臣笑笑，飲了口茶，視線飄向吳邪的方向，他只是繼續和秀秀有說有笑著。那股菸的味道來自吳邪，他的菸不像黑瞎子的，聞起來清清淡淡，抽的時候旁人也沒那麼困擾。

　　還記得他和黑瞎子初相識的時候，他也不顧身邊就是唱戲的人兒，大喇喇的拿菸就點上，而在他和他認識了九十七天的那個夜晚裡，解雨臣才發現，那晚躺在沙發上的黑瞎子拿出菸時，並沒有順手摸出打火機，而是走往陽台，一人在黑幕裡點燃星火。
　　解雨臣心思細膩，卻也在很久以後才發現那男人舉動背後的心意。

　　藏著那麼多情意，卻沉默的令人揪心。

　　思緒飄到很遠，煙霧朦朧了腦中畫面，萬般模糊，唯獨模糊不掉那個男人笑裡的一切。
　　畫面中，似乎能在他那副墨鏡背後看見那雙漂亮眼眸，但事實上解雨臣只看見自己愈走愈遠的背影，映在墨鏡之上。
　　或許在當時也映痛了他的心。

　　但黑瞎子總是笑意吟吟，而他選擇轉身離開時便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。
　　看不見他卸下笑容後，微些錯愕而難過的神情。

　　關於黑瞎子的種種一切，解雨臣都在很久很久之後才知道。
　　那句情深不悔之後接的不是另一人的應諾，而是長似半生的沉默。

　　「小花哥哥，你覺得怎麼樣？」談論一番之後，秀秀開口問道。
　　「……可行。」兩人都沒注意到解雨臣走了神，他被這一叫才愣是舉杯飲了口茶掩飾過去。他朝秀秀笑了笑，明明情緒隱含苦澀卻隱藏的極好，沒有人看見解雨臣的失態。
　　解當家的失態，幾乎沒有人看過，但那對著他說情深不悔的他卻頻頻讓自己露出不該有的懦弱，情不自禁的，連想故作倔強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捅破。

　　那是一個不忍心看著自己遭受折磨，就算折磨上了也會同樣疼在心底的男人。
　　但解雨臣早已轉身。

　　談話完畢後，吳邪和秀秀一起去了餐館，解雨臣藉故有事推辭了邀請，一個人去到書房裡。
　　他站在木雕窗櫺邊，點起一根菸，外頭不知甚麼時候起了霧，窗子是打開的，書房內濕意甚濃，菸燃起的煙霧消失在霧氣之中，只有微弱的星光依舊執著的吞噬菸的紙身。
　　如此執著，像是黑瞎子對解雨臣的好，即使對方不會發現，仍是執意的用自己的方式守在對方身邊。

　　是從甚麼時候起，解雨臣習慣了轉身回首便會看見黑瞎子毫無所謂的笑？
　　又是甚麼時候起，他發現身後的位置，再也不會是戴著墨鏡的他，心裡會產生那麼一絲難過及落寞？

　　三月煙花漫進書房，濕濕冷冷的浸透整身，帶走體溫。
　　煙花易逝，不論何時回首，人事物都已非從前，除了某些人心中永遠定格的心意。

　　解雨臣拉上窗子，打開書房空調的除濕，指間夾著的菸被濕冷的細雨浸透，剩下半截再也點不著的菸身。
　　世界一樣在運轉，但他的心意卻不再改變。

＿　TBC　＿